滚烫的热水一桶又一桶地接连抬进屋来,倾倒在浴桶中,江宿雨挣扎着下床,脚下虚浮,翻找了一身素色里衣出来,他将整个身子都浸在了热水中,水是有些烫的,烫的肌肤微疼,他却浑然不顾,仿佛只有借助这滚烫的水,才能暖一暖自己这凉了多日的身躯,他冷,手冷,脚冷,身子冷,心更冷,今年格外地冷啊……

    他手里抓着块白布,用力地搓洗自己的身体,胸颈上留下大片泛红的印子,直搓的肌肤发热,浸在水里更是生疼,才堪堪停了手,脱力般地趴在桶沿上喘气……

    “江公子,你在里边很久了,可要再加些水?”姜辰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,这位公子的命现下可金贵的很,他实在是担心若是水凉了,这公子又要犯一回病,那可真是要了人命去。

    江宿雨眉尖一动,沉默着从水中站起,披了里衣出去,待所有人都退下,将他的房门锁好,屋子里又只剩了他一人。他望向镜中的自己,脸色苍白,双颊削瘦,一副病恹恹的模样,真丑。

    突然扯开衣襟,铜镜中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肩头一直斜到了胸口,像一条丑陋的长虫盘踞在他的身体上,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。他别过头,眼前不断地重复那一日刀子在他身上划开的一幕,才积攒起的些微力气又被抽走了一般,伤口似乎还能感觉到疼痛,眼皮沉重的根本抬不起来,就这么靠在椅上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他似是坠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境,幼年的冰湖,躺了两年的病榻,书院中少年意气的陆沂,瑜州三年相守,最后彻底沉入了那场造成他这般境地的刺杀的梦魇,当胸一刀,跗骨之毒……

    “宿雨,该醒了,莫再睡了!”江暮吟轻拍着他的脸大声唤他,入手一片冷汗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江宿雨猛然惊醒,一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伤口,大口喘气,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。

    “做噩梦了。”江暮吟了然,给他倒了杯茶,“我给你配些安神香点上,你静静心,这梦魇也就困不住你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江宿雨被吓得不轻,恍惚中只听到了安神香三个字,便顺着话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江暮吟揭开金兽炉,往里头点了些香丸,提醒道:“你这身子骨可不比从前,仔细些别冻着了,去床上睡吧。”

    “四叔,”江宿雨扯住他的衣袖,望着他道,“他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。”

    江暮吟沉默了一瞬,扯下他的手道:“什么时候你能够心甘情愿地留下来,不想着逃跑,便不会有人再关你。”

    江宿雨眼眸垂下,掩住满心失落,无可奈何地低应了一声:“好,这是我欠他的,我还,我给他治病。”

    江暮吟悄然走出了房门,劝也无用,言尽于此,痴儿!

    次日,江宿雨房门便打开了,许多天没出过屋子,哪怕是去院子里走一走都是好的。他披了件斗篷站在廊下,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,难受极了,饶是如此,他也想多待一会儿。

    慕良在他身后一脸不耐烦道:“小殿下好不容易才开恩放你出来,你要再这般不识好歹冻病了,迟早又要被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