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,许宝他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,一行人下了楼,与那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,彼此都从彼此眼中瞧出了不忿,可先前那机灵小二的话到底是说到了两个人心里头去了,这地界仅有这一家客栈,来往打尖儿住店的,谁知道哪个就是惹不起的主儿。

    尤其这两人先前歇息在后院通铺,偶然间便瞧见过那马厩中的几匹高头大马,那毛色体态,一看便知定非寻常人家供得起的。

    而另一边,许宝选了个靠近楼梯的位置,他们一行人下楼后并未与那边的衙役多说什么制止的话,仅是将几个倒在地上的板凳拾起来摆好,安排几个人坐下。

    他的身材高大宽厚,弯下腰拾凳子之时,那两个衙役才瞧清楚了一直被他身体遮掩住的人,顿时颇有些惊异——

    只见跟在他身后的,竟然是一对年岁不大的男女。那少年瞧着还年长些,可怕是也未及弱冠,穿着一身文文气气的长袍,肩头披着黑色外衫,全然一副文人书生的清冷姿态。

    那女孩瞧着更小,面目俊俏,两只狭长的黑眸如秋菊披霜,眼波流转间却不见娇柔媚态,眉心轻轻一蹙,灼灼锐气便宛若银针绽雪,便透出些飞扬风华的雏形来。

    这时,那小二从后厨端出了几碗醪糟甜麦羹来,先是给离厨房较近的黑脸汉子那一桌摆了,而后又跑向衙役这边,搁下两碗甜羹后,又给他们上了壶酒,笑道:“二位官爷爷,慢用慢用。”

    二人后知后觉刚刚竟是挨了这般黄口小儿的骂,顿时颇为怄火,其中一人与另一个递了个眼色,那人得了,清了清嗓子,抬手将横刀“咣当”一下拍在桌上,而后抬脚踢了踢脚边跪坐在地上的女人,指桑骂槐道:“今日爷姑且开个恩,你这多事的贱人,莫要再寻爷的晦气,速速滚去睡觉,明日一早还要赶路。”

    许宝背对着二人而坐,听了这话“砰”地一声搁下碗来,正要扭头寻那二人的麻烦,忽然一只温软的手覆在了他粗糙的手背上。

    许万千将他落在桌上的勺子拾起,掏出手帕来擦拭一番,交予许宝,微笑着道:“宝叔,那小二说得还挺对,这醪糟甜羹确实不错。”

    许宝从鼻孔里粗粗地呼出气来,瞧着那弯晶亮的眼睛,眉心舒展开来,他接过勺子,道了声“多谢姐儿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许万千将手帕收回去,却被坐在她身侧的蒲一深拦了,她不解地看过去,后者接过她的帕子,将粘在手帕上头的汤汁指给她看,道:“不是与你说过,帕子染了粘腻汁水莫要直接团了塞回去,回头便要黏成个脏疙瘩了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啦知道啦,蒲婆婆!”许万千翻了个白眼,随手将那帕子丢到蒲一深怀中,“那你拿着罢,回头洗洗干净再还给我。”

    蒲一深无奈地捡起落在膝上的手帕,叠好了收到自己袖中,轻笑着摇头,念了句“当真是脾气大了”,而后低头用汤勺吃起自己面前的那碗醪糟甜羹。

    “说什么呢你。”许万千啧了一声,瞧着他细嚼慢咽的姿态,一举一动都优雅得赏心悦目,又小声补了句,“以为谁都跟你似的,做什么都风清云静得好看……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……”

    她正嘟囔着,没有注意到那张俊雅的侧颜上悄然漫上的悦然,这时,就听见衙役脚下的女人哭哭啼啼地喊道——

    “我、我不去!那马厩我当真不能再睡了,那马厩、马厩里有鬼!有鬼!我不去,不、我不去……”